清末至民国初年，中国社会处于强大的变革和飘荡之中，清宫储藏的巨额历代字画珍玩流荡在外，社会上各色古董爱好者和储藏者，包括东瀛东谈主、西洋东谈主都对这些清宫旧藏虎视眈眈，这么的社会布景之下，一巨额原土储藏家应时而生。在字画鉴藏界，庞元济与吴湖帆、张伯驹、张大千、王季迁、张珩以藏品丰富、品类精全、影响长远而被后东谈主誉为“20世纪字画储藏六大家”。

庞元济，字莱臣，号虚斋，浙江湖州南浔东谈主，家景殷实，堪称“南浔四象”之一。子承父业，与东谈主合伙在杭州、德清、上海等地开厂办公司，并在南浔、苏州、绍兴等地开设了广宽米行、酱园、酒坊、中药店、典当行、银号等商店企业，领有巨额田产和房产，为江浙地区近代民族工交易的发展作出了伏击孝敬。如若只是动作别称商东谈主，庞莱臣在历史上的名声最高可能也就止于“南浔四象”了，关联词他自幼爱好储藏，孜孜以求数十年，垂克不倦，迟缓发展成为其时商东谈主中数一数二的大储藏家和观赏家。设置一个储藏大家需要机遇和浑朴的财力，庞莱臣恰恰两者兼备，储藏界限波及青铜器、陶瓷器、玉器、鼻烟壶、碑版和文房器用等，对古代字画尤其属意。庞莱臣心气极高，一般藏品不屑入目，关于可爱之物却往往一掷令嫒，终得坐拥字画名迹数千件，其中不乏唐、宋、元三代名迹，明清各家名作更是应有尽有，令东谈主叹为不雅止。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庞莱臣在家乡南浔修建园林，名曰“宜园”，这里既是庞莱臣的私家园林住宅，亦然历代名画储藏之所。抗日斗殴爆发后，庞莱臣携家东谈主迁至上海，藏品也全部带到上海成都北路世达里寓所的藏画室，并沿用“虚斋”之名。“虚斋”在民国年间可谓是响当当的名号，显耀一时。

△ 庞莱臣 （1864—1949）

庞莱臣的“虚斋”藏画主要有几个开端。

率先是上海等地储藏家散出的旧藏。清末上海滩最著名的储藏家首推狄平子，他从清代同治年间运行储藏字画，藏品中不乏广宽鼎鼎著名的大家真货，“虚斋”早期的很大一部分藏品就来自狄平子。狄著有《对等阁札记》五卷，所藏字画除了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恽寿对等“清六家”外，还有一些唐、宋、元三代的名迹，如尉迟乙僧的《天王像》、王都翰的《挑耳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董源的《山水》，赵孟頫的《龙神礼佛图》和《簪花仕女图》、柯九念念的《竹谱》、黄公望的《秋山无限图》、王蒙的《葛稚川移居图》等都是赫赫著名的佳构。字画家的设置高下不只是看藏品数目的些许，更伏击的是看藏品的质地。

一般储藏明清字画相对容易一些，想要储藏宋元真货却是有难度的事情，原因有几方面:一是宋元字画存世量少，弥足特等;二是即使碰上了，价钱亦然明清字画的数十倍以致百倍，非一般东谈主所能涉足;三是这些字画年代较早，加大了武断难度。而狄平子的储藏中不啻包含明清绘图，更有宋元精品，以致连艰苦一见的唐代真货也囊括其中，在阿谁时期说是“独领风致”毫不外分。可惜这称心仅是一时，晚年的狄平子生活侘傺，只得靠典当旧藏过活，而此时的庞莱臣正如日中天，他斥巨资巨额收购狄平子的旧藏画，这些作品之前经过狄平子的武断和储藏，省去了除粕留精、去伪存真的使命。

与此同期，郑孝胥、张大千、吴湖帆、谢稚柳、王季迁、徐邦达、张珩等东谈主均是“虚斋”的座上客，与庞莱臣相互之间字画交藏相似。与上海土产货以及流寓上海的这些鉴藏家、古董商东谈主保抓着良性的互动，这是“虚斋”藏画开端于“南北鉴藏之家”伏击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清末社会飘荡，清帝宣统逊位之后，皇宫的字画藏品运行流向民间，一些皇室成员及官员也纷纷聘用避乱上海，为了复古糊口，这批旧友官员只得将自家藏品出让。庞莱臣收拢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凭借浑朴的实业复古，往往遭遇古代名迹，便不吝斥巨资购藏。无意候，他还亲赴北京收购散佚的清宫旧藏，或是玉叶金枝、拜相封侯的散佚之物。于是，一批“三希堂”、《石渠宝笈》著录的清宫旧藏历代名画流入“虚斋”，如夏珪的《灞桥风雪图》、李嵩的《西湖图卷》、郭熙的《秋山行旅图》等。

庞莱臣不仅以储藏字画之丰富名冠东南，更在储藏之余颇牵悼念念地将一世所得著录成书，编有《虚斋名画录》16卷，从唐运行一直到清，统共纪录了历代藏画538件。这些藏品被分为卷、轴、册页三大类，按期代先后规章，每件作品详备纪录了材质、尺寸、题跋以及钤记，以致连题跋翰墨的高度、宽度，钤记钤盖的位置，残骸细节或者受损进程，都有具体证实。

△ 《虚斋名画录》书影

在裁剪《虚斋名画录》时，庞莱臣遵照了六条原则:一、不是家藏、非经追根溯源所目见者，不录入册;二、字画合装珠联璧消亡出名家，况且又是前东谈主所合营者，为了不失其原式，并录入册;三、世间显耀名迹，虽经前东谈主辑录，仍然首尾登载，使东谈主知谈此真货仍在东谈主世;四、画中跋诗文如与街坊本有异同的，仍然录原题，以存庐山真面;五、翰墨损坏无极不成辩认的，均以方框代之，不作臆改;六、字画的钤记均用楷书依文录入，并下注朱文、白文，以便后东谈主生吞活剥于此可考。

这就保证了著录有着准确严格的节录法式与明晰的编写体例，严整性与范例性兼具。可见，庞莱臣秉抓尽量尊重字画作品自己、尊重前东谈主的格调，务求真确收复字画作品的天然情状。其后经庞莱臣裁剪整理，又不竭出书了《中华历代名画记》(72件)和《虚斋名画续录》(92件)，表露出一代储藏大家的戮力和惊东谈主事迹。至此，庞莱臣在鉴藏界的地位已定，加上资金浑朴，储藏珍品不遗余力，因而社会上的字画藏品纷纷涌向了庞莱臣。天然“虚斋”藏画数目大增，可是由于保抓着严格的审核法式，藏画质地依然相对较高，故有“追根溯源”之说。

从鉴藏古代字画的审好意思道理上来看，庞莱臣是商东谈主、实业家确立，他的储藏道理倾向于上海地区传统字画储藏圈，从《虚斋名画录》《虚斋名画录续》《历朝名画共赏集》《中华历代名画记》与《名笔集胜》等著录来看，他的字画储藏基本取向于唐、五代、宋、元名家作品和吴门画派、“明四家”、董其昌为代表的晚明文东谈主画、“清四王”偏激传派等，在储藏喜好上一定进程地延续了清宫庋藏字画的聘用法式，代表了清末至民国年间传统鉴藏家的合座储藏道理和偏好。字画鉴藏家们历来对晋、唐、宋、元字画趋之若鹜，并以藏品中有无晋、唐、宋、元画动作鉴藏家水准、级别的判定法式，因此元代以及元昔日的字画是“虚斋”藏画的首选指标。而元代以后的画作，庞莱臣隆重以“南宗”文东谈主字画谱系为主脉的储藏，这批文东谈主画的凸起画家主要有明中期的“吴门四家”、以董其昌为代表的晚明文东谈主画家、“清六家”偏激传派。

总的来说，庞莱臣“虚斋”藏画在审好意思观赏上的道理有以下特质:一、不遗余力搜集晋、唐、宋、元绘图作品，名家名迹是首选，本领深湛的优秀画家也未曾不可;二、嗜好以“南宗”文东谈主画体系为主脉的名乡信画作品的储藏，包括名家不同阶段的代表作品;三、关于“南宗正脉”以外大家作品的储藏，如八大山东谈主等，采选浅尝辄止的格调，非精品力作不藏。

△ 李唐 《春景牧牛图》

但凡庞莱臣“虚斋”藏画，均钤盖有“虚斋”钤记以示鉴藏流传。庞莱臣的鉴藏印有“虚斋鉴藏”“虚斋核定”“庞莱臣珍重宋元真货”“庞莱臣珍赏印”“虚斋珍赏”“莱臣心赏”“臣庞元济恭藏”等，在字画扇面上则钤盖“莱臣藏扇”印。宋代宫廷及清代宫廷或古代一些储藏大家，关于所庋藏的字画作品会按照我方定制的范例进行再行装裱。庞莱臣沿用古制，“虚斋”藏画大多经过再行装裱，况且装裱有一定例制，极其舒服:立轴用湖蓝色花绫为宇宙头，淡青色绢圈，深米黄色副隔水，两条惊燕与副隔水同色;浅淡青色或米色绢包首;轴头用牛角、象牙、漆器、瓷质或紫檀等名贵硬木，有的轴头上有“乌程庞氏珍重”字样;配色细腻，用料高端，工艺水准极高，代表了中国南边传统苏作字画装裱本领的极高水准。

历数大储藏家们的储藏经验，都有一个“以藏养藏”的经由，庞莱臣生前也转卖“虚斋”藏画，像韩斡《呈马图》、李成《寒林图》、郭熙《峨眉积雪图》等，这些作品部分流入国内藏家手中，部分流向了外洋。抗战之前，庞莱臣通过外甥张静江、大古董商卢芹斋等东谈主运用参预巴拿马展览会的契机，将一部分藏画运载到了外洋。《中华历代名画记》等于一册以向番邦宣传先容“虚斋”藏画为主要方针的画册。今天，好意思国的弗利尔好意思术馆、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底特律好意思术馆、纳尔逊·艾京斯好意思术馆、克利夫兰好意思术馆等均有“虚斋”藏画。尽管如斯，庞莱臣的大部分藏品仍然一直留在他身边。

民国癸未(1943年)六月，恰巧庞莱臣八十大寿之际，他以口述的神情由侄婿樊伯炎纪录，立下了《赠与条约》(即遗嘱)分拨虚斋藏画:“字画各件余积五十年之储藏，正本为数甚夥，分置浔苏沪三地住宅之内。民国廿六年中日战事发生后，浔苏死灭，劫后查验十去其八。综余一世心血精神所寄，遭此耗损，念念之无言。虽于战后稍许不竭补购，然为数甚微。宽泛复为充慈善等事而估去者亦不在少数。今将所存各件悉数赠与秉礼、增和、增详三东谈主。惟此项物品为余生平酷嗜，并为娱老之技。在余生前应仍置余手头以供清玩。如在余生前再有购进者，则亦沿途归入即系赠与之品，不再另外分置。”

由此，“虚斋”藏画被分红了三份，但本色上是四份，除庞秉礼、庞增和、庞增祥三份以外，另有一份共有财产，暂由庞莱臣的继配夫东谈主贺明彤监管。六年后，庞莱臣在上海死一火，由遗嘱实施东谈主，庞莱臣的堂弟庞赞臣主抓分拨“虚斋”藏品，尔后，“虚斋”藏画缓缓运行巨额散佚，中外、公私各方纷纷竞逐购藏。

△ 赵佶 《鸜鹆图》

庞莱臣死一火那一年，即1949年，恰巧新中国开导，宇宙各项工作百废待兴，文博工作也不例外，藏品的搜集与保护成了博物馆使命的重中之重，“虚斋”藏画天然成了宇宙南北两地博物馆和文博机构要点购藏的对象。

庞氏后东谈主大多居住在上海和苏州两地。上海文物处置委员会率先运行了关于“虚斋”藏画的搜集使命，由时任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文物处处长兼上海市文物复古委员会主任徐森玉主抓，历时两年时分，统共分为三次完成。第一次、第二次搜集使命分歧在1950年1月13日和3月14日，使用经费近7万元，搜集了钱选《浮玉山居图》、柯九念念《双竹图》、任仁发《秋水凫鹜图》、倪瓒《渔庄秋霁图》、王冕《墨梅图》、戴进《仿燕文贵山水图》、周臣《长夏山林图》、唐寅《古槎鸜鹆图》、仇英《柳下眠琴图》等名迹;第三次搜集使命在1952年秋，徐森玉分歧到庞秉礼、庞增祥、庞增和家中看画，使用了16万元经费，从约600余件画中又搜集了一些精品。1952年12月，庞秉礼、庞增祥、庞增和三东谈主又共同将一批“虚斋”藏画捐赠送了上海博物馆。1956年，庞家又将庞莱臣存放在苏州的一些成扇、扇面、名东谈主尺牍等莫得出书著录过的藏品，以6万元的价钱售卖给了上海博物馆。

至此，上海地区搜集、捐赠的“虚斋”藏画偏激他一些藏品，一同交由上海博物馆储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对“虚斋”藏画的搜集使命始于1953年。时任国度文物局局长郑振铎致信徐森玉谈及搜集事宜，言辞坚定。由此，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搜集到了极端数目的“虚斋”藏画，如赵孟頫《秀石疏林图》、曹知白《疏松幽岫图》、柯九念念《清閟阁墨竹图》、姚绶《秋江渔隐图》、董其昌《赠稼轩山水图》、陈洪绶《梅石蛱蝶图》等名迹。

北京故宫博物院对“虚斋”藏画的搜集使命始于1953年。时任国度文物局局长郑振铎致信徐森玉谈及搜集事宜，言辞坚定。由此，北京故宫博物院也搜集到了极端数目的“虚斋”藏画，如赵孟頫《秀石疏林图》、曹知白《疏松幽岫图》、柯九念念《清閟阁墨竹图》、姚绶《秋江渔隐图》、董其昌《赠稼轩山水图》、陈洪绶《梅石蛱蝶图》等名迹。

△ 吴伟 《灞桥风雪图》

南京博物院则于1956年通过庞莱臣遗孀贺明彤之表弟，时任江苏省文化局副局长郑山尊与庞家屡次战争，商谈捐赠“虚斋”藏画的使命。庞增和动作庞家的代表分歧在1956年和1962年两次向南京博物院捐献了137件(套)“虚斋”藏画，期间自两宋至晚清，大多是赫赫名迹。这些名作成为南京博物院藏画中品性最精的一部分。对庞莱臣“虚斋”藏画的搜集，无疑是南京博物院搜集使命的一个大手笔。

除了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和南京博物院，苏州博物馆也于1953年和1959年两次承袭庞增和捐赠的庞莱臣“虚斋”藏品39种，其中字画34件(套)，大多以明清作品为主，如唐寅《灌木丛篠图》、王鉴《虞山十景》、王翚《仿古山水图》等。

总而言之，20世纪世界上最大的中国古代绘图集藏“虚斋”藏画，现在在国内主要“落户”于四家博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和苏州博物馆;外洋则以西洋一些博物馆和艺术馆为主。20世纪好多大鉴藏家将我方一世所藏捐献给了博物馆，如吴湖帆、张大千、张伯驹等。而“虚斋”藏画最遐想的归宿也应该在这里，只好在博物馆，个东谈主心血所凝、性命相托的那些中国古代文静的物资体现能力更为恒久妥善地保存、展示、推敲和传承。正如庞莱臣的四世孙庞叔龄所说:“1949年曾祖父过世后，家内部比拟乱，在宇宙将要摆脱前夜……其时画一经全部装箱，队列的军车也联系好了。终末一天，曾祖母、父亲还有一个叫沈哲明的总管(“文革”时间死一火)沿途推敲，终末，以为去台湾分歧适，孤儿寡母的在台湾很难保存好曾祖父这一辈子的心血，庞家的根应在中国，在江浙。能够果真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这批珍品留在了故国大陆，这亦然庞家对故国的激情吧……”（节选自《文物宇宙》，2015年第3期）

《中国历史驳倒》裁剪部选编

本期裁剪：朝旭